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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象棋有一招擒王的殺法叫老卒搜山,卒子沖到底線,再配合著其他棋子,最終擒王??釔巯孪笃宓暮限r民劉其軍深諳此道。作為只有初中文化的“小卒”,為維護征地補償糾紛中的個人權益,劉其軍嘗試過逐級上訪、行政復議申請、求助媒體幫忙等各種方式一路向前沖,并最終借助法律武器,將臨湘市長告上法庭。5月22日上午,該案于岳陽市君山區(qū)人民法院開庭審理,并未當庭宣判,但劉其軍已經成了當地村民心目中的維權大英雄。
早就嘗過維權甜頭
梳得整齊的偏分頭,并不濃密的八字胡,扎在腰帶里的白襯衫,手里總是習慣性地點上一支煙,58歲的湖南臨湘農民劉其軍看上去挺像舊時的訟師。
在經濟相對落后的臨湘市橫鋪鄉(xiāng),劉其軍舉手投足之間都不像一個農民。只有初中文化的他常年訂閱湖南日報,看電視只看新聞,不看電視??;他不打麻將,唯一的消遣愛好是下中國象棋,在一間臥室兼做書房的屋子里,擺放著不同類型的棋盤。
最近他因對征地補償有異議,將臨湘市政府和市長龔衛(wèi)國告上了法庭。5月22日上午,該案于岳陽市君山區(qū)人民法院開庭審理,劉其軍由此聞名全國。
其實劉其軍早在幾年前就因另一起公路征地補償維權事件聞名鄉(xiāng)里。
“2007年,位于湘鄂贛三省交界處的301省道修建時,一開始給的補償是一畝地8000塊錢,我到湖南省國土資源廳上訪時拿到一個文件,里面的補償是每畝地36500塊錢,后來他們帶我到湖南省政府法制辦,說可以搞一個行政復議,還教我寫行政復議申請書。”劉其軍回憶,就是這次行政復議推翻了之前的補償方案。
“當時劉其軍一直在鬧,后來我們的確也把村民的補償提高了一點,還給了劉其軍5萬塊錢。”對于這次維權經歷,曾經和劉其軍打過多次交道的臨湘市國土資源局總工程師王金雄告訴記者,“他就是想要錢。”
不管怎么樣,這次成功的維權經歷的確讓劉其軍嘗到了甜頭。
這次劉其軍將市長告上法庭,同樣源于對征地補償的不滿。
2013年3月18日,包括橫鋪鄉(xiāng)在內的臨湘市四個鄉(xiāng)鎮(zhèn)的村民拿到了杭瑞高速征地的補償款,根據湖南省人民政府【2009】43號文件(以下簡稱43號文),臨湘市橫鋪鄉(xiāng)的補償標準為26730元/畝。
劉其軍并不認可這個補償標準。
“2007年底那次維權后補償標準都提高到36500元/畝了,這次怎么還比上次少呢,肯定有問題。”劉其軍毫不猶豫地打算復制一下之前的維權歷程。
“越搞越有勁”
劉其軍先后去了臨湘市政府、岳陽市法制辦和國土資源局信訪辦、湖南省國土資源廳,但都沒有人理。
直到2013年4月,在岳陽市國土資源局,“因為領導見我老去找怪可憐的”,劉其軍拿到了一份《湖南省人民政府辦公廳關于全省高速公路征地拆遷補償標準的通知(湘政辦函[2008]159號)》(以下簡稱159號文)。
據該文件,補償應按年產值標準的中值計算 ,即一般耕地的補償為土地補償費和安置補助費之和乘16倍計算 ,基本農田則是總和乘25倍來計算。
劉其軍調查得知,岳陽市最近定的年產值中值為每畝基本農田1936元。按照上述標準,一般耕地的補償應該為每畝61952元;基本農田為每畝96800元。
“當時看到159號文件后,越搞越有勁。”劉其軍拿著這份“法寶”,先后四次到湖南省政府上訪,都沒有成功,他決定到北京試試。
第一次去北京,還沒等去國土資源部信訪辦公室,劉其軍等人就被臨湘市政府的相關人員給接了回去。
“因為我們住宿用身份證登記暴露了。”他總結道。
第二次去北京,他們選擇在了2013年的端午節(jié),這次學乖了,隨便找了一個不用登記身份證的地方住宿,終于順利到了國土資源部信訪辦公室。
根據劉其軍回憶,這次上訪效果非常好,因為他們當場得到了國土資源部的答復。
劉其軍至今保留著用手機拍的這封回函的照片,函上寫著:“湖南省國土資源廳,現有你省劉其軍等五人來國土資源部反映臨湘市政府在杭瑞高速的征地補償方面,沒有按照有關政策給予補償。依照湖南省人民政府辦公廳2008年關于高速公路征地補償標準的通知計算 ,即基本農田每畝85000元,一般耕地每畝54400元,望督促執(zhí)行。”
但這次回去后,信心滿滿的劉其軍們還是沒有等來理想的結果。
無論是湖南省國土資源廳還是臨湘市政府,都否認收到過上述內容的回函。
5月29日,臨湘市國土資源局總工程師王金雄告訴記者,他們沒有收到這樣的函,“按照慣例,不會當場就能寫這樣的函,而且還沒有蓋章。”
除了上訪,劉其軍還委托別人在網上搜集媒體的聯系方式,并打印出來,挨個給這些媒體打電話。
“喂,是中央電視臺嗎,主持人,你好,我有一個問題想問您,就是4月24日我們在微博上發(fā)給焦點訪談的私信你們收到了嗎?麻煩你幫我們查一下,如果收到了,請給我們一個答復好嗎?謝謝。”這是劉其軍寫在記錄本上的一段話。為了能和媒體溝通好,他每次都會事先將要說的話寫下來。
但依然沒有等來任何結果,反而被兩個假記者騙走了800塊錢。
“有兩個記者來采訪過兩次,第一次走的時候問我要油錢,我給了400塊錢,第二次來時又給了400塊錢。”劉其軍后來才知道,這是假記者。
萬般無奈之下,2013年11月,劉其軍第三次到北京上訪。
“國土資源部一個人說,你們這樣一直上訪下去也不是辦法,建議你們還是到法院起訴,我說我們沒錢起訴,他說,可以走行政訴訟,只要50塊錢就可以。”
為省律師費自學法律
起訴臨湘市政府,對只有初中文化的劉其軍而言,就跟用卒子將死老帥一樣遙不可及。
但熟諳象棋規(guī)則的劉其軍知道,只要卒子過了楚河漢界,再配合其他棋子,那就可以大有作為。
“卒子”劉其軍選擇自學法律來配合自己的進攻。
從北京回來后,劉其軍首先去岳陽市咨詢了一個律師,想請律師來幫自己打官司,但一個案子收費3000元,劉其軍覺得太貴了,他決定親自起訴臨湘市政府和市長。
劉其軍去書店買了《行政訴訟法》、《征地、宅基地法律糾紛處理一本通》、《國土資源法規(guī)政策手冊》等書,還托人從網上打印了一份 18頁厚的《湖南省高速公路條例》,希望從中能找到支持他訴求的法條和依據。
照葫蘆畫瓢,劉其軍按照格式手寫了一份行政訴訟起訴狀,原告是包括劉其軍在內的三個村民,被告是臨湘市政府。
起訴狀交到岳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后,法官建議以村集體名義起訴。
劉其軍查到,根據《關于審理涉及農村集體土地行政案件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村民委員會或者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對涉及農村集體土地的行政行為不起訴的,過半數的村民可以以集體經濟組織名義提起訴訟。
于是他重新修改起訴書,將原告中的個人改成了村集體橫鋪鄉(xiāng)苧麻村劉二組,而劉其軍本人則成了村集體的委托代理人。
但這一次,法官又指出,訴訟請求中“認定被告對原告承包土地的征收補償行為是違法行為”這一句表述不當。
“法官說,你要告的不是征收補償行為違法,而是這個征地補償方案違法。”劉其軍又按要求改了一遍。
2013年12月12日,岳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受理了第三次修改后的起訴狀,2014年2月24日,由岳陽市君山區(qū)法院立案。
但立案之后,劉其軍一直沒有等來開庭的消息。
“其實他們本來想再拖一點開庭的,但我告訴他們,根據《行政訴訟法》第五十七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應當在立案之日起三個月內作出第一審判決,如果拖到下星期,那么就超過了法律規(guī)定的3個月內受理的期限,我就要去告你不作為了。”劉其軍說。
過了河的卒子不回頭
5月22日,岳陽市君山區(qū)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這起因為征地糾紛引發(fā)的民告官案。
像往常一樣,劉其軍在開庭之前做足了功課,他最重要的證據就是159號文和國土資源部的回函,而除了熟練地引用上述文件,他還準備了一些諸如“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空談興國、實干興邦”等語句,不過坐在原告席上的劉其軍并沒有等來臨湘市長龔衛(wèi)國出現在被告席上,臨湘市派出了法制辦工作人員出庭,該案并未當庭宣判。
被告臨湘市政府認為,159號文中規(guī)定的“按年產值標準的中值計算 ,即一般耕地的補償為土地補償費和安置補助費之和乘16倍”,是指土地補償費和安置補助費兩項加起來是年產值標準的中值,并不是兩個年產值標準的中值相加。
“而且劉其軍所說的年產值中值1936元并沒有依據,是他自己算的。根據湖南湘政辦發(fā)[2005]47號文件規(guī)定,岳陽地區(qū)年產值一類水田為1700元每畝,臨湘市下浮10% ,為1440元每畝,如果按照159號文計算 ,并不是拿1440和1440相加之和再乘以16,應該是1440乘以16倍等于23040元,這比43號文中的26730元補償金還要低。”王金雄解釋道。
王金雄承認,159號文的算法可能讓很多外行人會誤解,“但我們這個行業(yè)的都知道怎么回事。”
著名房地產拆遷征收律師殷清利表示,如果僅從湖南省相關文件來看,原告所提異議的理由較難成立 。
盡管官司是贏是輸還是未知,但劉其軍已經成為了當地百姓心目中的英雄。
5月28日晚上,聽說劉其軍第二天還要接受央視的采訪,劉其軍在外打工的大兒子給他發(fā)了一條短信 ,提醒他不要再折騰下去,“言多必失,見好就收吧。”
但如過了河的卒子一樣,劉其軍覺得自己不能回頭,“我是為了正義的事情。”文/圖 記者 李楊
■劉其軍其人
就愛管閑事
劉其軍自稱從小就愛管閑事,愛打抱不平。
有一次,上小學四年級的孫女回家跟劉其軍說,學校里要開始上晚自習,下午放學后要在學校里吃晚飯,需要交伙食費,大食堂一個月300塊錢,小食堂400塊錢。
劉其軍記得在訂閱的報紙上看過,國家早就禁止在義務教育階段收學費,也禁止學生補課。劉其軍直接打電話向一家媒體曝光。
面對前來采訪的記者,當地鄉(xiāng)政府略顯尷尬,卻當面稱贊,“老劉你真行”,這讓劉其軍覺得很是風光,但私下里 ,他一直都是當地政府眼中的“刁民”。
因為向媒體曝光學校亂收費的事,劉其軍的大兒媳婦頗有微詞。
“這樣對小孩的上學成長很不利,我女兒原來學習成績很好,這半年有點下降了。”大兒媳婦說,因為擔心女兒,自己放棄了在外打工的機會,半年來一直在家里照顧女兒。她甚至想好了,女兒如果成績還沒有好轉,就要轉學了。
“他太固執(zhí)了,光為自己著想。”大兒媳婦說,“你總要考慮一下自己的家人和小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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